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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孙贵颂 我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,那时的中国乡村普遍没有电灯,只有煤油灯。而且因为缺钱,点灯也很节约。往往天很黑了,大人还不准点灯。 我们那里的房子,通常是正屋三间。东西各一里间,以石板和土墼(jī)打一铺炕,用来睡觉。中间的屋子叫“正地”——勉强类比的话,算作“客厅”,两边各有一个灶台,放上大锅,用来烧水做饭。在锅台上方与里间的墙壁上,凿一方洞,称为“灯窝”。待天黑时,将油灯放在灯窝里,两边屋子便都有了光亮,虽然不很亮堂,但比摸黑好多了。 吃罢晚饭,我们几个上学的孩子开始写作业。在炕上摆一张桌子,把灯从灯窝里取下来,放在桌子中央,兄弟姐妹们以灯为核心,读书或写字。由于人多灯小,头挨着头,有时有一个头靠灯近了,一不小心燎了头发,屋子里立刻弥漫出一股焦糊味。 我家有一盏比较高级的灯——手提罩灯,学名马灯,是父亲在供销社买的。灯的底端有一油皿,盖子上有丝口,密封好,油不外泄。再配上一根灯芯,中间的主体是个圆形玻璃罩,点上之后,既亮堂又可以防风防雨。父亲买这盏灯是为了干活。我们家的自留地里长年累月种着农副产品,如麻、辣椒等,这些作物的特点是喜水,北方雨水少,指望老天显然不够。吃罢晚饭,父亲经常提上那盏马灯,带领我们挑着水桶去担水浇地。 我小时候见过最亮的灯是汽灯。汽灯在外形上和马灯差不多,只是最上部有一顶像草帽一样的遮光罩。一盏汽灯足以把周围十几米的范围照得如同白昼。 汽灯照明效果很好,但很费油。因此一般农民家里根本用不起,只有村大队才有几盏汽灯,主要在召开村民大会或农忙挑灯夜战时所用。还有最为重要也是农民最为喜欢的,是过年时搭戏台唱戏时用。这时,舞台上就挂几盏汽灯,那灯丝丝响,亮晃晃,很讨大人小孩喜欢。 我家隔街对面有一位老太太,七十多岁,常到我家串门。因为她会念经,我叫她“念经姥姥”。她不识字,却知道不少事。比如她说,将来死后不与村里的人埋在一起,要去极乐世界,结果她成了全村第一个被火化的人;她告诉我们,等到灯头朝下的那一天,生活就好了。当时大家都以为她胡说八道,可是后来见到电灯之后,才惊奇于一个农村老婆婆怎么会料到这么一天! 我读高中时,有段时间住校。这时才见识了“灯头朝下”“点灯不用油”的电灯。教室里、宿舍里,虽然只有两个小小的灯泡悬在梁上,但与煤油灯相比,真是天壤之别。在电灯下读书或写作业,光明灿烂。 高中毕业后去上海当兵,更加见识了电灯的精彩。上海被称作“不夜城”,很多功劳可以归于电灯。每逢重大节庆,外滩、南京路、淮海路等地,到处张灯结彩。我常常约了同事,下午坐26路公交车到外滩,在那里观看“万国建筑博览群”高楼上的景观灯或放焰火,然后一路溜达返回驻地。 随着科学的飞速发展,灯的用途大大扩展,有的为取暖,有的为美观,有的为指示,有的为导航,有的合二为一甚至合三为一,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。 灯的进步,就是时代的进步,就是科学的进步。我当然想与时俱进,可有时总是不由得回头望望,去打捞那些失去的岁月。尽管那里面没有多少温馨与温暖,但骨子里却总是留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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