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□陈柏清 我嘎子三叔是个好酒的主儿,干什么都先喝两盅,绝对是个“酒控”。 人家下地干活,拎的是水壶,他下地拎的是酒壶,到了地头,一铲没动,先拄着锄把“滋溜滋溜”灌两口酒,再干活,人家渴了喝水,他渴了累了都喝酒。 大家当面叫他酒仙,嘎子酒仙,背后喊他酒鬼,三酒鬼。堡子里谁家红白喜事儿,都打怵喊他,因为他爱压桌儿,喝起酒来粘缠倒肚。乡下人是讲究礼法的,只要客人喝,就得有人陪,因此搞得人家激恼不得。但家家也都喊他,因为嘎子三叔除了爱喝个小酒,什么都好,干活干得好,给人家收拾饭菜,又快又干净,还会替主人家着想。而且他还有一点,喝酒不挑菜,一碟咸菜,哪怕是大葱蘸酱,只要你喊他,他也乐乐呵呵的,盘腿上炕,喝得津津有味。乡下人,酒桌上面没大小,喝点酒年轻一点的爱逗他,话无论深浅,嘎子叔都不激恼。于是有人问他:“嘎叔,没菜你喝下去了吗?”嘎叔一瞪眼:“喝酒关菜什么事儿?”因为这,嘎子叔喝酒一般人陪不了,但我二爷能陪,无论嘎子叔喝到多晚,二爷都陪的不见倦意。有一年冬天,村头的四太爷没了,嘎子叔帮主人家忙活完,主人家在院子里另摆了一桌,答谢这些帮忙的人,大家都喝得下了桌,嘎子叔还意犹未尽。主人家知道他的脾气,也不客气,忙了一天,身子乏累,嘱咐二爷和嘎子叔慢慢喝,自己回房歇息了。 大膘的月亮,满院白幡,一堆火熊熊地燃烧在院子里,火光中二爷雪白的山羊胡上挂着酒霜,两颊微晕,衬着嘎子叔的青面,隔壁起夜的四叔说:“我猛一看还以为来神仙了。” 嘎子叔家不富裕,喝点酒有时就会断顿,村口的柱子伯家有一个小的酒作坊,有余粮时就自己酿点酒,没余粮时就在外头进点酒。嘎子叔手头不方便,有时赊账,赊多了便不好意思。有时酒瘾上来,他也“下夜”,土话说就是走夜路,偷偷摸摸搞一点解解馋。柱子伯有一条大狼狗,拴在院子里,看着两个大酒桶。但那狗从来都只拴在酒桶的里面,因此嘎子叔来偷酒只听见狗汪汪地嘶吼,却挣不脱,咬不到人,柱子伯也只是用棍子把门槛敲得山响,大声骂,并不出来。我问他,你那样有啥用?柱子伯说,都乡里乡亲的,哪是真抓,吓唬吓唬得了,喝点就喝点吧,真弄的“急头白脸”,还咋见面。 嘎子叔一辈子爱喝酒,可没喝过茅台,五粮液、XO更是不知为何物,可是,我觉得他比那些酒桌上喝了吐,吐了喝的人懂酒。他对酒纯粹,信奉喝酒关菜什么事儿,他对酒真诚,无论好坏。哪怕斟酒时洒在桌上一滴,他也会俯下身来,在桌上用嘴嘬进去。
|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