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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是年纪大了,越开始想娘了。尽管老娘已离世十年,可还是想。 娘曾经的生活情景,一举一动的身影,伴随着爽朗的笑声,时常浮现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,好像她还活着,而且活得很实在。 娘是个农村妇女,衣服总是顺顺溜溜、利利落落。翻露的衣领、袖口洁白,黑色的礼服呢鞋合脚俊巧,银发花白,熨贴亮泽。 她从不对人发火,再不顺心的事也只是唉叹一声,很快会平静如初,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。 我们兄妹几个多次商议决定把娘从农村老家接到城里一起住,谁料想怎么也说不通,只好求助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轮番劝导,娘才勉强答应。我们兄妹承诺,到了城里,娘跟谁过都行,要关心孝敬她,决不让老人吃屈受难为。可她不管在谁家,总也闲不住,抹桌子扫地什么都干,把家整理得井井有条。 娘“识大体、明事理”,让人赞叹。早在1943年,日本侵略者占据我的家乡——潍北县(现寒亭),无恶不作。民众奋起抗战,娘冒雨回到娘家,动员家中唯一的男丁——我的舅舅参加八路军独立营,上前线打鬼子,后来舅舅在攻打杨孟鬼子据点(炮楼)时壮烈牺牲,年仅21岁。面对失去亲人的残酷事实,娘愤恨悲伤地说:“弟弟死了我心疼,可我不后悔,我送他去打鬼子做得对,他为打鬼子牺牲死得值。” 建国后的第二年,娘在村里和哥哥一起成立了第一个农业生产互助组,成为全县的典范,又是第一个牵着刚刚买来的黄牛加入农业合作社,坚定不移。三年困难时期,哥哥考上了大学,这本是一件大喜事,可谁也高兴不起来,家中生活极度贫困,十一口人张口要饭吃。可娘硬是咬紧牙关,她说苦有头,穷无根,没有过不去的坎,没有趟不完的河,这个学上定了! 1962年,正当蒋介石反动势力大肆叫嚣反攻大陆之时,娘让我应征入伍。 娘对家庭琐事也安排得滴水不漏。几十年来,上要侍奉无儿无女的叔公和双目失明的婆婆,下要照料六个儿女,老老少少十几口人都要她管。 每天清早,娘第一件事是为失明的奶奶端屎端尿,然后喂牛喂猪做早饭,收拾完家里还要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。她还抽空为几位老人烧水洗脚、修剪脚趾甲,缝制棉衣棉裤做好过冬准备。冬天农村的屋子特别冷,为了不让老人夜间受冻,娘做晚饭时在锅底下烧两块砖暖被窝…… 一进腊月,娘更忙更累了,昏黄的油灯下做着她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。六个孩子的衣服、鞋子都要赶在年三十前完成,好让全家新派新色过春节。 大年初一,总该歇歇了,娘却说,一年一个大年初一,老的做饭小的吃,这是老辈留下的风俗。真不知她的活干到何时是个头…… 我的娘,就这样把“大事小情”都装在心里,挑在肩上,度过她漫长的一生。 她是让我永生怀念的母亲,我的亲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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