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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张燕峰 张大千有一方印记叫“别时容易”。其大风堂收藏的书画大多是名家之作,由于某种原因大千先生不得不将某些书画拱手送人,都要在其上钤“别时容易”这一方印。仔细想来,这“别时容易”中饱含着恋恋红尘之中多少不舍与痛惜啊。 我家有一张漆成桔红色的三屉桌。它是由乡间木匠打造,做工极粗糙,桌面也不太平整,木头本身的纹理清晰可见。伸手触摸,似乎能感知到岁月深处传来的久远回声,悠长而温润。 我极爱它。从小学起,我一直趴在上面写作业,经历了初中、高中、大学阶段,直至参加工作之后。掐指算来,我与它的缘分大概有20年之久。在茫茫的尘世间,这是多么深厚绵长的缘分。 每当我坐在桌前,就会心灵安宁。当我温情脉脉地注视它时,总觉得它也正深情款款地凝望着我。彼时彼刻,多少无言的理解体贴,多少浓烈到化不开的情谊,就在我的心底汩汩涌动…… 可是有一天,我家搬离乡村,住进城里。那些粗笨老旧的家具无法带走,只好锁在闲置的库房里。搬家的前一天晚上,我独坐桌前,与它依依惜别。桔红色的桌面在灯光照射下,那样柔和,那样美丽,令我怦然心动。我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肌肤,一寸又一寸,一遍又一遍,而它也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慈祥老人,沉默着,不发一言,无声地诉说它水一样清澈的深情缱绻。看着它,昔日多少默默相守的时光,一幕幕在眼前浮现。我禁不住泪眼泫然。别时容易见时难啊! 人与物如此情谊缠绵,人与人之间更是如此吧。 回眸往昔,有多少陪伴过我、曾与我一路相随,牵手并肩的人,他们在漫漫旅途中,曾给予我多少细心的呵护,多少热情的鼓励,多少温暖的安慰。言犹在耳,转瞬却不见。岁月的风尘模糊了他们的面容,甚至连他们的背影都依稀难辨。我们就像一枚枚小石子一样,被时光无情的河水冲到了不知名的沙滩上,虽遥遥相望,却再也回不到从前。当他们的名字变成一个又一个符号时,只能仰头怅然喟叹,苍凉和孤寂潮水一样漫上心头。 想来,“别时容易”,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却饱含了人世多少沧桑,倾注了多少挚爱和深情,浓缩了多少牵挂和叮咛,又暗藏了多少无奈与怅惘。奈何,这一切都抵不过岁月轮回,时光流转,人世苍茫。 且慢,请容我在与你、你们每一次分离之时,含泪钤盖这“别时容易”的印记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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