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思耜
　　母亲今年85岁高龄,从几年前就开始“犯糊涂”,越来越厉害,后来才知道这叫做阿尔兹海默症。现如今连我这亲儿子有时都认不出来了,我心里常常不是滋味,也只有多陪陪她,有时间就坐着说说话,而老人大数“充耳不闻”。
　　那日天气很好,阳光照在母亲身上,看着老人舒服地坐在躺椅上,我心里也暖暖的。于是,一面听有声小说,一面帮助她收拾梧桐柜里的杂物。在一摞旧衣服的下面,我发现了一个草纸小本子,封面上是文化水平不高的母亲歪歪扭扭写的“账本”两个字。第一页前两行写到:“9月2号,赵婶,借,3毛7”,后面有个括号,里面写“5号还了”。下面还有:“10月7号,借,刘娘,1毛3”,后面的括号里写“12号还了”。这样的内容有好几页。看着看着,我想起了小时候住大杂院时的情景:同院里真有赵婶和刘娘,她们和母亲的岁数差不多,那时家家都不富裕,偶尔借个钱救个急也是保不齐的事。
　　我突发奇想,拿起小本子走到母亲面前,示意她看一看,老人根本不理睬。我急忙蹲在她面前,用家乡话念道:“10月7号,借,刘娘,1毛3。”母亲的头转了过来,我又念了一遍后问:“妈,借人家刘娘的钱还了吗?”老人点点头回答:“俺还了。”听到母亲微弱的回答,真是高兴,忙不迭又念了好几个借钱、还钱的片段,母亲仔细地听着,偶尔还点点头。
　　没想到母亲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还记得如此清楚。我把本子递给父亲,父亲捧在手里认真看了起来,然后用老花镜轻敲着本子说:“你妈不容易啊,几个孩子小的时候我基本没怎么管过,日常的花销也都是她精打细算省出来的,本子我还真没见过,看来她是怕我分心。”说着话,父亲走进里屋,大声问母亲:“认识我吗?”母亲面无表情说:“认的。”
　　父亲的眼里分明有了一丝泪光:目前,父亲是母亲唯一时刻都认识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