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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米丽宏 路边菊开小如钱。 人淡如菊,就该是这种瘦凛凛的野菊吧。莹莹的黄,最能与它的香气产生通感了,或者说,那浓郁的香气就是金黄的。风一摇,香得让灵魂摇曳出去老远。 秋风菊花半红叶,绝胜满屋好诗书。我儿时,满山野菊是割回家做柴火的。一捆野菊,连花带茎叶,甚至根也扯下来了,香喷喷地扛在肩头,把手染香了,把镰刀、绳子染香了,把衣服、头发染香了。晚上,洗了手脸睡觉,细嗅嗅,菊香,顽固地,还在手上停留着。 以至于现在每说重阳,那一瞬间的出神和震动,总染着野菊的药香。 我老觉得,李白那天真率性的饮酒诗,就是写在重阳节的:“两人对酌山花开,一杯一杯复一杯”,那“山花”定是这如瀑如涌、环围合抱的野菊花。 连李渔都说,秋在四季中最宜出游,“有山水之胜者,乘此时蜡屐而游”;秋天,还“宜访老友”。与老友对酌谈笑,醉卧花间,那些野菊,定然不会笑话你的醉态的。它们,都是贫寒人家的孩子,生长虽茂,却不赖人力,全仗天工。 这一点,晚唐诗人杜牧最有体会了。他为野菊写过很多诗,其中一首是这样的:“篱东菊径深,折得自孤吟。雨中衣半湿,拥鼻自知心。”他知野菊花的心,也知自己颠沛流离的一颗心;或许,他认为,自己的心,就是野菊花的心。当年他任池州刺史,老朋友张祜来看他,也正是重阳节。两人带着酒,到齐山去登高。“尘世难逢开口笑,菊花须插满头归”,是呀,人生在世,总有这样那样不如意,多么难得尽情地笑上一回,这样鲜亮的野菊花,应该插得满头而归哩。 至于那南山东篱之菊,看来也不像盆植;纵是家养菊花,也定然凌乱得不成样子。因那菊花之美,全在人力,一俟怠误,便全无姿态,只能点缀荒篱。这恰像“儒者之治业”,太累。 我想,陶渊明那几垄豆子,因欠于侍弄,还落得个草盛苗稀,他有心思去孜孜管理菊花么? 不过啊,凌乱也罢,齐整也罢,菊花,只要开放,便是一场风雅。奋进也罢,闲散也罢,有菊有酒有心气,年年重阳,便是一场盛大的风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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