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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立森 我准备将老房子卖掉,因为心累。 租期又到了,老房子重新回归到我手中。这家租户与以往的并没什么不同,房间依然被折腾得狼藉满地。当初我交给他时,是洁净的地面,雪白的墙壁,可如今…… 这些租户就像候鸟,老房子只是他们临时的落脚地。付过租金后,房子只不过是住得时间久一些的旅馆,他们有了住的权利,至于其他,便懒得关心。 我一直希望遇到一家爱干净的住户,能将我的老房子也当成他们的家,像我当初住在那儿一样,让厨房、卫生间保持一份干净、明朗;扭动水阀门时,力度小一些,不至于像现在,手柄都断了;太阳能上水不要选择中午,最好在早、晚时段。现在的太阳能,管子炸裂,废弃物一般被遗弃在楼顶;墙壁上也不要乱打孔,我不反对钉钉子,可你将墙壁弄得这般伤痕累累,我会心疼。 我无法苛求租户,因为这儿不是他们的家,只是个落脚点。 曾有过一户,女主人极爱干净,也许她真的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。我希望那家人能够在这儿住下去,甚至愿意主动降低租金。有时,租金真的不那么重要,我只是希望有人照看着我的老房子,像我们当初住在那儿一样地爱护它。可这家人一年后也搬走了,因为他们的新房已装修好。 每次去收房,对老房子的陌生又会添上几分,我已越来越不认识它。有时,我会努力去寻找一些十几年前的印迹,都没有了,因为太多的脚步,太多的过客,太多陌生的气息交错留在它身上,我甚至都不记得它当初的样子了。 我儿子就是在这房子里长大,他扶着墙角第一次站起,第一声喊我“爸爸”;他扯着红丝绒窗帘将自己包裹起来,让我找;我安在墙上的插座也消失了,那儿曾有香喷喷的米饭煲出。都没了…… 每次租户搬走,我对老房子的陌生就会增加一分,因为那儿一定会又留下一分新的陌生:一个小柜子,一个玻璃瓶,或者一盆花……我不喜欢那些东西,我希望租客走时能够带走他们的一切,包括陌生的气息。我希望,我交给你时是一所清清爽爽的房子,你离开时,也不要留下一丝痕迹。 但,他们做不到。陌生在一次次叠加,就像我不再认识我的故乡。虽然,他们离开后,我与妻会拿出很长的时间去清扫、安装、恢复……我们努力想再将房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可那些突兀的孔洞、踩坏的地面砖、被拉坏的衣橱……让它永远也无法回到当初的样子了。 我接受不了这一次次的变化与更改,一次次努力地恢复让我感觉很累。算了,还是卖了吧,卖给一个把这儿当成家的人。虽然,做出这个决定时,我的心颤抖了一下。但我还是下决心了。 也许有一天,我从这儿路过,习惯性抬头,五楼某处窗玻璃上有淡淡的灯光透出——那曾是我的家,现在是他们的家。 我希望老房子成为一所有人爱着的家,而不只是一处冷冷的旅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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