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刘学刚

　　金银花开在春末夏初。它先是叶腋间生出一些绿白的花苞,花苞由两片对生的叶子围护着,看上去宛如可爱的小手捧着莹白的晨露。奇异的是,这些美丽的露珠凝而不飞,见风就长,慢慢地,长成一些上粗下细的棒状的花蕾,清香阵阵。
　　当花蕾由绿变白,下部留存些许青绿的时候,青葱嫩白,犹如豆蔻生梢头,芙蓉出清水。和两片对生叶相呼应的是,一个叶腋中探出两个细长的花蕾,花蕾未绽时如紫燕双飞；等到上部膨大,两瓣温柔的唇形花悄然绽放,望之如鸳鸯对舞。当我们陶醉于欢乐或者幸福时,金银花欢乐的表情就会成为我们的表情,它在风中的舞蹈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愉悦表达。
　　初开的金银花是白色的,仿佛少女的面容,清纯无邪。也就一两天的工夫,金银花长成一个待嫁的新娘,金灿灿的嫁衣,炫耀着太阳对它的恩宠。与许多灿烂盛放的花儿不同,黄色的金银花香气渐渐散失,仿佛青春期那些微小的欢乐和浅落的不快像花瓣一样优雅地舒展,即使舌状下唇花的顶端向后翻转,也不带一丝褶皱,坦然自若。
　　金银花的花期七天左右。这段时间内,单朵花的花蕾、银花、金花交替出现,迟开的银花与早醒的金花相映生辉,像节庆的焰火,又像围桌而坐的一家三代人或清澈或爽朗的笑声,形成我们视野中美丽迷人的风景。尤其是晨曦初现时,金银花无一例外地挑着一颗硕大晶莹的露珠,洪沟河南岸金光闪闪,山坡灌丛疏林堤坝全都涌动着青春与欢乐的色彩。
　　金银花可入药,可作茶饮。在沸水的热情相拥下,金银花茶甘醇鲜美,散发着年轻而芬芳的气息,更能满足人们精雅的需要。在金银花吐蕾舒瓣的那些日子里,我们村的孩子都起得特别早。多是女孩子挎着箢(yuān)子去摘,后来也有不少男孩加入。箢子以坚韧柔软的白柳条编成,两头微微上翘,形似元宝,多用于盛放馒头鸡蛋米面猪肉等珍贵食材。我们村的人都喜欢用箢子盛了油条饼干等礼品,风风光光地走亲戚。一群挎箢子的孩子,雀鸟一般飞出自家的屋檐,兴致勃勃地奔向洪沟河南岸。
　　由于采摘的是即将开放的花蕾和初开的银花,首先要赶在上午九点以前,露珠蛋蛋还没有被太阳赶跑,还要赶在其他人的前面。如果误了时间,银花转黄,或者好花被人采了,只能眼睁睁地期待明天早晨的到来。其次,采摘时孩子们大都异常小心慎重。女孩子从箢子里取出干净的手套戴上。有的男孩子跑到洪沟河边用细沙或黄泥揉搓了双手,又用河水冲洗了,饶是如此,也不要碰触花蕾和花瓣,须小心地捏住花序的基部,轻采轻放。
　　金银花的成长过程有青蕾、绿白、大白针、银花、金花五个阶段。大白针,即饱满成熟的花蕾,它膨大的上部宛如在牛乳中洗过,洁白温润；基部一抹鲜亮动人的青绿色。此时,花的香气最浓,晒干后或黄白或绿白,皆保持原有花色。然而,这香气像水一样柔和,也像玻璃一样易碎。金银花不能接触出汗的手,也不能沾染衣物,盛放金银花的器具以条编或竹编的篮子、箢子为最佳,以防受热生潮。端庄而温柔的金银花在离开枝头之后,把香气视为内心的珍宝,宁可花朵变黑,香气尽失,也不苟且于不洁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