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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王霞 为一个我尊敬的师长祝寿,获得一幅字:痛而不言,笑而不语。 师长出身吴中名门,满身的儒雅之气;才华学识是一等一的,做我老师时已年过花甲,讲堂上神采飞扬,把个艰深晦涩的古汉语演绎得飞扬灵动。然而我知道,他在“文革”中身陷囹圄,妻丧子散。但从没听老先生说过。只一次,我在帮他校对书稿时要用康熙词典,他把我带到小书房,一面墙的老式书柜,黑红的木质,他让我登同材质的扶梯上去,书在最上面。下来时,看老师默默摩挲书柜,良久,说:这是大婚时家里给打制的一房红木家具,花了十两金子,“文革”全没收了,就返还了整套书橱。当年,你师母最喜欢的是一对太师椅,没了…… 老师由面沉如水,竟慢慢地柔和、生动起来,眼光渐渐明亮,甚至微有笑意。我知道,他在想师母了。我随着老师的视线,目光投注到书橱门里:那一帧照片,是二老的合影,老师英俊倜傥,师母娟秀雍容。二人并肩相偎,都是微微内敛的笑容,沉静温暖。 蓦地想起,那一次,因下放留在淮北的师姐回来,老师请我们几个学生回家吃饭。师姐在当地一家医院做妇科主治医师。她是知青,动乱后读了大学,之后又回到那片土地:妈妈在那儿,她做农民的丈夫和呱呱待哺的孩子也在那儿。吃饭的时候,我们夸师姐文静清秀,老师接话说:她像妈妈呢。 此刻,我才体会出,师母一直住在老师心里。可是,在与我们一起时,他只为我们深刻地剖析我们不曾经历的那一段社会现象,却从未言及自己的惨痛经历,只用淡然而明朗的人生态度感染着我们。痛而不言,在老师身上,不是遗忘,是智慧,是修养,更是坚强。一如约翰·肖尔斯在《许愿树》里告诉我们的——“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,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,所有失去的,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。” 流年似水般静静流淌,所有经历的灼痛终将沉淀为一种经历。痛过之后,把脸朝向太阳,让温暖的阳光晒干眼角的残泪,绽露灿烂的笑靥走入新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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